残云如席,卷起这城⾥城外的烟尘喧哗,澹澹洛水洗浣过吴带当风的笔触,那半倚妓馆门口脸上带着娇媚微笑的丰腴少⼥,尚未褪去酒意的娇颜。
很快,夜幕降临。
⼀泓楼内灯火通明,门帘之外,有歌姬弹奏着淡雅宜⼈的古琴,檀⾹轻扬,琴声袅袅在厅中回荡着。⼀众酿酒者或跪坐在胡凳上,或⼲脆直接趺坐在地板上,⼿中端着华丽的酒盏,闭⽬聆听着清心的琴声。
悠悠荡荡,悠悠逛逛。
傍,是沉寂。
一眼,望之。
大道连着各种小街小巷,水牛和白马,香木车子在街上来来往往。王公贵族的车子纵横在贵族家外,络绎不绝。
有雕着龙的华美车盖,车盖上的凤嘴挂着流苏的车子从早到晚穿行于此,从二人的身后经过,奔腾不决。
飘摇着的虫丝有百尺长,都绕在树上,一群娇小的鸟儿仍未休眠,朝着花啼叫。成群的蜂蝶飞在耀着灯光的富门两侧,绿色的树,银色的台子,在灯火下映出许多颜色。
府第的阁道、交窗上刻着合欢花的图案,两座望楼连着的房脊的双阙上像金凤垂翅。供奉仙家的画阁高大入天,帝朝建的铜柱高耸触云,将夜幕彻底撑起。
好命鸳鸯走在张灯结彩中,每一个夜晚好比是喜庆节日。
林凡易了容,不知该去何处,又该何去何从。
他停留后,才发现,这偌大的世间竟少了一处他能够停歇的驿站,他迷茫地踱着缓缓脚步,沉迷了多日的凡间终究不是他最终的归处,因果的丝线总会将他的端头分拨到仙缘上,纵使他如何沉沦凡间,也依旧会归于仙列。
无数的仙人曾用隐居证明了这点,不管如何,凡最终会远他而去,而仙也迟早会登临造访。
一旁的小孩满身泥泞,脏兮兮的模样却挂着最天真的笑颜,牵着她的母亲正不厌其烦的教导着他,一字一句的责骂却没有任何生气的意味,反而满是溢出的担忧。
“真是的,你这孩子,这都几点了还不知道回家?”
“再爱玩也得有个限度,知道吗?”
“玩够了,就该回家了。”母亲轻轻躬下身子,用布满皱纹的粗糙手掌替孩子抹去沾染在稚嫩脸庞上的一抹灰。
那是他顽皮留下的痕迹。
“玩够了...也该回家了吗...”他闭眸,念叨着这句话,不禁想起了曾经凡尘间的母亲,他的母亲作为凡人早已归入了尘土之列,凡间命不过百,堪堪其忧。
时间洪流煞是无情,性命,记忆甚至是情绪也难逃他的冲刷。
林凡的母亲比他想象之中还要早逝,本就身怀疾病无法治愈,年幼无知的林凡在某天回到家中的时候,就已经被姐姐告知母亲去世的事实。
当时多亏了那名姐姐一直陪伴在林凡身旁,照顾着林凡,才令他没有陷入绝望的深渊无法自拔,若是放任他纯净的灵魂自甘堕落下去,不出数日便会在破烂的家中多出一具消瘦的尸体。
“真怀念啊,不知道姐姐还好吗。”
林凡想起了姐姐,那是碰巧在他家的姐姐,不过她似乎已经走了,林凡还依稀记得那名姐姐说过,若是有往后,定然会回来寻他。
他自嘲地笑了起来,“看来真是傻了。”这都多少年头了,或许姐姐也已经在某处化作了尘埃。
这些年来,曾经珍爱过的人却只剩下了李清玥,不禁觉得这人生大道修得毫无意义,没有热血澎湃,没有天赋异禀,有的只是徒增悲哀的无奈之举。
“罢了,罢了。”
他坦然了,拿出灵牌。
他缓缓将灵力注入到了里面,灵牌立即响应,“怎么?想通了?”开口便是那个女子的恶毒嘲讽,可人在屋檐下,不得不低头。
他在街角的中心不禁仰望繁华的夜,是不是凡人眼中的夜,会有不一样的星空呢?
他已经远离了曾经的美好,果然他的归宿只能是仙列,他笑了笑,仿佛青涩的少年犹存,那个有着纯真美好的灵魂仍然潜藏在他的身心内。
“想通了。”
“稍等,我现在就来。”
没多久,街道的正前方众人目光汹涌,稀疏的夸赞声不断从经过的路人口中脱出,眼前来的女子生的貌美如花,寐含春水,脸如凝脂,白色牡丹烟罗软纱,逶迤烟笼梅花百水裙,身系软烟罗,若是单单看个人儿,还真有点粉腻酥软,融娇欲滴的味道。
但很可惜,是个不折不扣的毒舌女子。
“白宗主好。”林凡知道规矩,既然马上又要成为眼下这个女子的狗,态度和诚意至少得先拿出一样。
微微鞠了一躬。
“免了,林凡。”
白灵玉没有在意林凡曾经的举动,二人的距离更得很远,远到即使走在一起,也不足以有多少闲话可以杂谈。
没多久,他们随意走进了路旁的⼀家酒肆,喝了⼏壶寡淡的酒,吃了⼀盘久吃不厌的酱牛肉,默然胡凳上,⽿边聆听着酒肆中,酒客们那带些市井的调戏声,还有下等歌姬趺坐在席上,俗不可耐的唱腔,眼望着酒肆敞开的⼤门外,那悠闲⽽来⼜悠闲而去的行人。
“怎么突然想回来了?”
“经历了很多事,凡间不适合我。”
“应该说,不适合我的性格。”
“是吗,多的我就不问了。”
“既然回来,照旧可好?”
“一切听宗主安排。”
走出酒肆,醉眼朦胧的城郭,⼆三只呆头呆脑的麻雀,忍不住在街道旁神思恍惚的古树间打盹。
二人即将分别,下一次见面或许会是在宗门内的某处,亦或是宗门大比等重要场合上了。
“白宗主,稍等。”
“还有何事?”
林凡有些不好开口,可某些事情是需要去规避的,他逃离至凡间后,愈发明白心中的芥蒂和不安,懦弱和自惭已经在他的心房蛀了虫,它们无时无刻不再汲取着眼前男子的思绪,替他回应出适合姿态的举动。
“我想要调离原来的地方。”
“原来的地方,你指的是你曾经待过南天宗吗?”天宗偌大,遍布整个修真界,最著名的便是分为了东南西北四个宗门,其余的门派几乎都是在天宗操控下侃侃存活。
若是进入了天宗,那已经算得上是高人一等的修士,可天宗内却也是残酷现实的缩影,天赋和努力是两个极端,林凡成为了活生生的反面教材,无时无刻不再警醒着其他人,天赋的重要性。
“嗯,还望宗主成全。”白灵玉听后眸子微微颤动,灌入脑海中的记忆涌现,仿佛是在害怕某个女子的有心之举,这种感觉就如同亲眼见识到白布背景后,操线木偶的木偶师究竟是有何等强大的功力与心机。
她似乎看见了眼前男人身上缠绕在关节处的丝线,她不禁怀疑,林凡这个人...
还真的存在吗?
“那你想去哪儿?”
“我都可以帮你申请调遣,毕竟南天宗的权利可是最大的。”
林凡只沉默了不过三息,“请调遣我前往距离南天宗最远的...”话到此,白灵玉已经明白了,眼前的愚蠢猎物在侥幸逃脱松动的夹子后,依旧不长记性地踩到了另一处,早已布置好的陷阱中。
猎人故意犯下的大意只不过是让猎物回到巢穴后一举歼灭的诡计。
她的思绪落到了某处酒席散场前的黎明的记忆点,回想起了那个在回廊凭栏处渐渐离去偏执疯狂的背影,不死不休的豺狼蠕动着舌尖,呲牙咧嘴放出狠话。
“最远的,东天宗。”
正如她所言,他...
插翅难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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